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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赛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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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撒迦利亚书
三岁以前的事情我没有任何印象,包括三岁那年神父把我从孤儿院领走我也没有任何印象。
神父后来跟我说,他之所以在那么多女孩儿中选了我是因为当时他拿出了一把糖分给女孩儿们吃,所有女孩儿都过来拿糖了,只有我一个人站在原地没动。
“我当时觉得你更符合基督精神。”神父说。
“也许是我生性愚钝。”我说。
我从小是跟着神父在小县城里的教会长大的,除了那些每个礼拜日来做礼拜的基督徒们,教会里只有神父和我两个人。
我做了神父的女儿,不知道这算不算被神选中。
神父是八十年代初的老大学生,师范大学数学系毕业,大学毕业后他没有找工作而是直接去了神学院。神学院毕业后他来到了我们这个小县城,做了小县城里唯一的一所教堂里的唯一的一名神父。
神父对我很好。我记得小时候教会很穷,我跟神父大概一个月才能吃上一回肉,而且吃不上猪肉只能吃到鸭肉。我们这里虽然不是南方但是盛产鸭子。神父会把整只卤鸭的肉都给我吃,自己一口也舍不得吃。他每次会把我吃剩的鸭骨头煮成鸭架汤,喝的一滴不剩。
我确实是生性愚钝。没上学之前神父就开始教我认字和算数了,他乐此不疲教的十分认真。但是上学前,我连十以内的加减法还不会算,认识的字总共加起来还超不过五十个。跟我一边儿大的小孩儿基本上已经认识一百来字会算一百以内的加减法了。
上学之后,我的成绩不出所料的很差。用老师的话说“翟井这个孩子人很好,很老实,就是脑子有些‘不开窍’”。
我的小学、初中、高中都是在“不开窍”中度过的,直到我不出所料的没有考上大学。
我成为一名修女完全是因为我生性愚钝没有考上大学而不是因为我有基督教方面的天赋或者受神父的指使。
首先,我没有任何基督教方面的天赋,我甚至对基督教毫无兴趣。从小到大,虽然每个礼拜日神父在教堂布道我也跟着听,但我丝毫没有被其感染甚至听得十分茫然。
另外,我成为修女也完全不是受神父的指使。从小到大神父没有指使或强迫过我任何事情,他给了我最大的宽容与自由,我完全可以不做修女像别的女孩儿一样找工作、结婚、生子。我丝毫看不出神父有想让我成为修女的意思,我没考上大学的那年暑假他甚至问我愿不愿意上卫校成为一名护士。
“不愿意。”我说。
“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你是怎么打算的?”
“要不你给我联系一家神学院吧?”
神父想了一下儿,点了点头。
总之,我成为一名修女完全不是因为喜欢。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没考上大学恐怕不是个理由。
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
神学院的日子很苦。
同修的女孩儿们觉得神学院的日子苦是因为没有男人,没法儿像别的学校的学生一样谈恋爱。这对我完全不是问题,我从没觉得自己需要过男人。
神学院里是禁止女孩儿们“手淫”的,这是让女孩儿们觉得比“禁止恋爱”的禁令更无法忍受的一件事,她们的“手淫”总是躲在宿舍里偷偷摸摸的进行。这对我同样不是问题,我甚至十分费解“手淫”为什么需要禁止,很好奇她们为什么需要手淫。
多年以后我才知道自己是性冷淡。
我觉得神学院苦完全是“性压抑”之外的原因,比如,我们除了每天上课以外还需要每天手工编织草席来换取饭费。我的五根手指都编肿了,一层层的脱皮,但是换来的钱仍然吃不饱饭。当然,我之所以“觉得苦”跟我缺乏“基督精神”有关,我之所以吃不饱跟我生性愚钝编的比较慢有关。
由于我生性愚钝,神学院的课程我也学得并不好。虽然我听课十分认真,但对于《圣经》我只会死记硬背根本不解其意。
三年之后我终于成绩合格勉强毕业,回到了这座小县城,回到了神父身边,成为了一名真正的修女。
和我小时候相比,小县城里信教的人多了许多。小时候每周来教会做礼拜的人也就四五十个,我从神学院学成归来时人数已经增加到了二百多个。
教堂以及教堂旁我跟神父住的平房依然简陋,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教会的神职人员终于从神父一个人增加到了我跟神父两个。
我信上帝吗?不,我根本不相信上帝的存在。
我希望相信上帝吗?是的,我做梦都希望我有一天能够相信。
2出埃及记
今天是我成为修女整十二年的日子。
从我从神学院学成归来那天到今天整整十二年了。我已经三十六岁,神父已经六十一岁。
“任何事物每天都在悄悄变化,每天都略有不同,唯一不变的是主的爱。当我们老去,主也不会把我们抛弃。阿门。”我的每一天都是伴随着神父的晨祷声开始的,今天也不例外。
今天是礼拜日,早晨七点钟之后信教的“兄弟姊妹们”就陆陆续续的来了。这些“兄弟姊妹们”在年龄上都是我的“叔叔阿姨辈”,他们中年龄最小的六十二岁,年龄最大的七十五岁,平均年龄在六十五岁以上。这一点跟我的小时候没什么两样,我是说“教友们的年龄”没有什么变化——小时候教会里来的是我的“爷爷奶奶辈”,现在来的是我的“叔叔阿姨辈”。
爷爷奶奶辈已经死光了。
我经常想教会里来的为什么都是老人呢?是因为老人更“容易”相信一些什么吗?还是因为他们更“需要”相信一些什么?
另一个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现象是教友们的“男女比例”——小时候来教会的人数大概是四五十人,里面大概有十个左右的男人,男女比例是一比五;现在来教会的人数增加到了二百来人,里面大概有四十个左右的男人,男女比例仍然是一比五。
为什么来的女人比男人多那么多呢?是因为女人更“容易”相信一些什么吗?还是因为她们更需要“相信”一些什么?
今天来的人数不算多,将将超过二百。
这些“兄弟姊妹们”见了面都特别的亲,老哥俩见了面会相互拥抱,老姐俩见了面除了拥抱之外还会互相亲亲脸颊。这不是什么基督教的仪式,他们是真的情不自禁的想要和对方亲昵。我相信他们的互相亲昵也并非是什么“受了上帝的感召”,而仅仅是因为他们都是老年人,是弱者,需要抱团取暖。
是啊,他们都是老年人。面对“死神”,“上帝”也无能为力。我甚至觉得“死神”即是“上帝”的另一张面孔,上帝即死神。报团取暖也只能治标不治本缓解一时之痛吧。
爱死神即爱上帝,我觉得。
他们互相拥抱过后还会拥抱神父和我,这对他们来说除了是一种报团取暖外还意味着对于上帝的亲近。“兄弟姊妹们”都会跟神父拥抱,跟我拥抱的只有“姊妹”没有“兄弟”,在这一点上男女还是有差别的。
说实话,我不太喜欢跟这些“姊妹们”拥抱。我有严重的洁癖,不喜欢她们身上的味道。另外,同性之间的身体接触让我感觉尴尬。
我全无热爱上帝的“圣洁”之心,但有一颗敏感矫情的“洁癖”之心。
七点半,人基本上到齐了,礼拜开始了。
第一道程序是唱赞美诗。神父单独唱一遍,然后所有人再跟着他合唱一遍,我在一旁弹琴。我的琴是在神学院学的,弹的并不好,勉强能听。
神父的男低音十分性感,那是我听过的最好听的男人的声音。
神父每周唱的赞美诗都不一样,他今天唱的是《耶和华回答约伯》:“谁为雨水分道?谁为雷电开路?使雨降在无人之地,无人居住的旷野?雨有父吗?露水珠是谁生的呢?冰出于谁的胎?天上的霜是谁生的呢?诸水隐藏如石头,深渊之面凝结成冰。你能系住昴星的结吗?能解开参星的带吗?你能按时领出十二宫吗?能引导北斗和跟随它的众星吗?能使地归在天的权下吗?……”
是啊主,你能吗?
下一道程序是由我来唱赞美诗。仍然是我单独自弹自唱一遍然后大家合唱一遍。我每周唱的赞美诗都是同一首,一成不变。这是因为我五音不全,这是我唯一会唱且不用担心跑调的一首,因为它旋律简单,基本上只有一句话——哈利路亚:“哈利路亚,哈利路亚,哈利路亚,我要天天唱哈利路亚。哈利路亚就是要赞美耶和华,我最喜欢赞美他。哈利路亚,哈利路亚,哈利路亚,我要天天唱哈利路亚。哈利路亚就是要赞美耶和华,我最喜欢赞美他。哈利路亚,哈利路亚,哈利路亚,我要天天唱哈利路亚。哈利路亚就是要赞美耶和华,我最喜欢赞美他。”
唱完赞美诗已经八点,到了早饭时间,我去厨房给“兄弟姊妹们”端来了“圣餐。”
我们的教会虽然比我小时候强点儿但是仍然很穷,我跟神父的工资是由县民政局发的,神父每月一千,我每月五百,在我们这个人均工资三千左右的小县城勉强能够糊口。好在除了糊口以外我跟神父也没有别的开销,我们甚至不知道除了糊口以外生活还有什么其他的享乐。给教友们做礼拜“圣餐”的钱是县里的“基督教三自爱国运动委员会”发的,每月五百,供这二百多教友们每周一顿早饭。
我们早饭很简单,每人一份儿二米粥,每人一份儿熬菜。二米粥是神父今天早上五点钟起来煮的,熬菜也是他早上起来现熬的。神父在教堂后院儿种了很多白菜和萝卜。他有时会熬“白菜熬豆腐”,有时候会熬“熬萝卜条”。
今天,他熬的是“白菜熬豆腐”。
“兄弟姊妹们”排着队来到教堂前面的桌子前领圣餐,一人一份儿。神父给他们盛粥,我给他们盛“白菜熬豆腐”。餐具是教会的。
没有人多领,圣餐仅够一人一份儿,略有剩余。也没有人不领,“圣餐”不仅是食物,也是上帝的恩赐。
吃完“圣餐”,我去厨房刷大家的餐具,神父开始给大家讲经布道。
神父的嗓音很好听,我刷完餐具也回到了教堂里面听。
我进来的时候神父正在讲《传道书》里面的第二节《传道者的经验》。
神父首先阅读了《圣经》原文:“我传道者在耶路撒冷作过以色列的王。我专心用智慧寻求查究天下所作的一切事,乃知神叫世人所经练的是极重的劳苦。我见日光之下所作的一切事,都是虚空,都是捕风。弯曲的不能变直,缺少的不能足数。我心里议论说,我得了大智慧,胜过我以前在耶路撒冷的众人,而且我心中多经历智慧和知识的事。我又专心察明智慧、狂妄和愚昧,乃知这也是捕风。因为多有智慧,就多有愁烦;加增知识的,就加赠忧伤。”
“说的真好”神父放下了《圣经》“人生就是受苦。所有东西都是‘虚空’都是‘捕风’,包括‘智慧’和‘知识’。所以,人不应该妄自尊大,要学会谦卑。”
有个叫陈秀华的“姊妹”站起来问:“神父,刚才这段里面说‘因为多有智慧,就多有愁烦;加增知识的,就加赠忧伤。’那我们是不是就应该不去增加‘智慧’和‘知识’以免增加‘愁烦’和‘忧伤’了呢?”
“当然不是”神父说“耶和华教导我们说‘智慧人必承受尊荣,愚昧人高升也成为羞辱。’耶和华还说‘要得智慧,要得聪明,不可忘记,也不可偏离我口中的言语。不可离弃智慧,智慧就护卫你,要爱她,她就保护你。智慧为首,所以要得智慧,用你一切所得去换智慧’。”
“那‘智慧’和‘知识’增加了我们的‘愁烦’和‘忧伤’怎么办?”陈秀华接着问。
“接受‘愁烦’和‘忧伤’。人生下来就是来受苦的。”神父回答。
神父接下来读了《圣经》的第五章第七节《摩西十诫》:“耶和华告诫我们‘除我以外,你不可有别的神。不可为自己雕刻偶像,也不可作什么形象,仿佛上天、下地和地底下水中的百物。不可跪拜那些像,也不可侍奉它们,因为我耶和华你的神是忌邪的神。恨我的,我必追讨他的罪,自父及子,直到三四代;爱我、守我诫命的,我必向他们发慈爱,直到千代。’”
一个叫陈志强的“兄弟”站起来问:“神父,为什么耶和华告诉我们‘有人打我们的左脸,我们要把右脸也给他’,但是耶和华他自己却要‘恨我的,我必追讨他的罪,自父及子,直到三四代’呢?耶和华告诉我们要宽容他人可是他自己为什么有仇必报呢?他这不是宽于律己严于律人吗?”
陈志强退休之前在我们县“二小”当老师,教语文。他是除神父之外我们这些人里最有学问的了。
神父谦和的笑了笑:“不知道,这点我也想不明白。我会继续想下去的。”
神父总是如此谦卑和诚实。
神父的谦卑和诚实是对的。耶和华教导我们说“你见自以为有智慧的人吗?愚昧的人比他更有指望。”“寡少言语的有知识;性情温良的有聪明。”“通达人隐藏知识,愚昧的人彰显愚蠢”“义人的心,思量如何回答,恶人的口,吐出恶言。”
接下来,由我来给大家布道。
我的布道水平比起神父来差太远了,更要命的是,我在布道的时候经常曲解《圣经》的意思,有时侯甚至还杜撰上帝的话。
好在我每次的布道时间都比较短。
今天,我布的是《圣经》“箴言”里面的第九节《淫乱的妇人》:
“我曾在我房屋的窗户内,
从我窗棂之间往外观看,
见愚蒙人内,少年人中,
有一个无知的少年,
从街上经过,走进淫妇的巷口,
直往通她家的路去。
在黄昏,或晚上,
或半夜,或黑暗之中。
看哪,有一个妇人来迎接他,
是妓女的打扮,有诡诈的心思。
这妇人喧嚷,不守约束,
在家里停不住脚,有时在街市上,有时在宽阔处,
或在各巷口蹲伏,
拉住那少年人,与他亲嘴,
无羞耻的对他说:
‘平安祭在我这里,
今日才还了我许的愿。
因此,我出来迎接你,
恳切求见你的面,恰巧遇见了你。
我已经用绣花毯子
和埃及线织的花纹布铺了我的床。
我又用没药、沉香、桂皮
熏了我的榻。
你来,我们可以饱受爱情,直到早晨,
我们可以彼此亲爱欢乐。
因为我丈夫不在家,出门行远路,
他手拿银囊,必到月望才回家。’
淫妇用许多巧言诱他随从,
用谄媚的嘴逼他同行。
少年人立刻跟随她,好像牛往宰杀之地,
又像愚昧人带锁链去受刑罚,
直等箭穿他的肝,
如同雀鸟急入网罗,却不知是自丧己命。”
“太美了”我读完之后说“这简直是一首诗啊!我觉得这个淫妇太美了!愿上帝原谅她,赦免她的罪。”
“兄弟姊妹们”都笑了。
下一道程序是由“兄弟姊妹们”作“见证”,也就是谈谈信教的感想。谁愿意讲谁讲,说什么都可以。
今天的“见证”是一个叫林双娥的姊妹作的。
林双娥说:“自从我信了我主耶稣之后每天都活在‘喜乐’之中。我每天都很兴奋,真的,就连洗衣服做饭带孙子我都很兴奋。我觉得每天主都在保佑着我,我每天都分享着他的荣耀。我以前有恐惧,怕病怕死,可是现在我什么都不怕了。我一点儿都不怕死,因为我知道我要去哪儿,我知道死不过是暂时睡着,我知道上帝会来接我……”
林双娥讲了半个多小时,讲到兴奋之处,大家会一起说‘阿门’并且一起鼓掌。我个人认为基督教与佛教最大的差别就是基督教相对“热情”佛教相对“冷静”。别问我究竟喜欢哪个。
从这群“兄弟姐妹”兴奋的表情来看,他们已经完全进入了柏拉图所说的“迷狂”状态。我相信“迷狂”是一种“高峰体验”,我想象它可能跟“性高潮”差不多。我从没有过“性高潮”,我甚至连“性”都没有过,但我从每个基督徒“沉醉”而“迷狂”的神情里能够想象出“性高潮”的大致情态。
柏拉图说:“酒神的信徒们受酒神附体,可以从河水中汲取乳蜜,这是他们在神志清醒时无法做到的事。诗人的心灵也正像这样,他们自己也说他们像酿蜜,飞到诗神的园子里,从流蜜的源泉吸取精华,来酿成他们的诗歌。他们这番话是没错的,因为诗人是一种长着羽翼的东西,他们若不飞升,若不失去平常理智而陷入迷狂,就没法儿创作,就不能做诗即代附着上身的酒神说话。”
柏拉图说的没错。我觉得“迷狂”是一种幸福,无论它是否冷静与正确。我觉得能够拥有“迷狂”的能力是一种幸运,这种幸运不是谁都有的。我就没有。我不知道上帝为什么要让我失去“迷狂”的能力,我不光是对基督教无法‘迷狂’,我甚至觉得即使我有性生活的话我也永远“高潮”不了。看着这些“兄弟姊妹们”如痴如醉的“狂喜”状态,我是多想也能够“迷狂”一次啊。
林双娥做完“见证”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二十了,“礼拜”将要结束了,大家该回去看孙子的看孙子做饭的做饭了。
最后一道程序是我们一起手拉着手合唱一首赞美诗。今天唱的是《审判台前的那一天》:“审判台前的那一天,不要虚假伪善,审判台前的那一天,不要有半句谎言。现在悔改,还来得及。你若还不实话忏悔,必被关在门外。”
阿门。
3约拿书
“兄弟”王春林今年六十五,他在县里干了一辈子泥瓦匠,无儿无女,老伴十五年前就去世了。
王春林是我最羡慕的一个人,因为他笃信天堂的存在不惧怕死亡。一个人可以不怕死,那是一种多大的幸福啊。我是多么希望自己可以相信上帝和天堂的存在从而不怕死啊。
当然,教会里这些信教的“兄弟姐妹们”全都是笃信天堂存在全都是不怕死的,但王春林是最不怕死的一个,他甚至主动求死过多次。他尝试过各式各样的死法,上吊,割腕、跳河,可惜他命大,没有一次死成的。
他上个星期跟我说:“这帮人就是贱的,为什么要救我?我活着有什么意思?我活着还不如死了舒服呢。我活着太寂寞了啊。我每天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只能窝在我的小屋里看电视。可电视有什么好看的?你知道我无聊的时候在家都做什么吗?我数豆子。我有一碗儿黄豆,我经常把它们倒在炕上,然后再一粒一粒数进碗里,一共两千零五十一粒。这是老一辈传下来的打发寂寞的办法。唉,一个人真没意思啊,我即使出去溜达也只能是一个人溜达。我每天都一个人在街上走来走去,有时候能走一天,从咱们县东头走到县西头再走回来。有一次,我一直走一直走居然走到了塘沽,天都黑了,我只好在塘沽找了个小旅馆住了一晚上。哎,一个人太没意思了。我真想死啊。死了多好,死了就不知道寂寞的滋味儿了,没准儿还可以上天堂。”
“你真的相信有上帝和天堂吗?”我问。
“这不是修女该问的话。”
“我知道,我也很想相信但是我没办法做到。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是怎么做到相信上帝和天堂的存在的呢?”
“如果你活着还有享受,活着对你来说还是一种乐趣,那你肯定是会怕死的。但是如果你活着寂寞到煎熬的程度,活着对你来说是一种折磨,活着不如死了舒服,那有没有上帝和天堂就不重要了,有没有上帝和天堂‘死亡’对你来说都是一种‘享受’。”
“可是如果要是没有天堂,甚至死亡都不是安静的睡着而是比活着还煎熬的地狱你难道不怕吗?”我问。
“不怕,没有比‘寂寞’更可怕的地狱了。”
“我觉得死了之后周围还全是人也挺可怕的,怎么也躲不开他们。我想一个人呆着,或者死了就是睡着失去知觉也勉强可以。最好是我一个人呆着。”我说。
“那是因为你从没一个人呆着过。”
昨天,“兄弟”王春林终于如愿以偿的死成了。他是在自己家喝农药自杀的,被邻居发现时已经死了一天了。
今天,王春林的一个远方亲戚来教会找到了神父和我。这个亲戚知道王春林信教,想让我和神父给王春林做个“安息”。
这个亲戚执意给钱,神父没收。
我们仨一起走到了王春林住的小院儿,那个亲戚说害怕没敢进院儿,去了街角的小卖部等我们。我跟神父进了院儿,神父把写有“安息”二字的白纸贴到了门框上,我们俩走进了王春林的小屋。
屋里很黑,恶臭扑鼻,王春林的被褥已经不止是脏的发黑而是已经脏的泛起了发亮的油光,脏衣服堆了一炕。
水池里有一堆没刷的碗筷,已经招了苍蝇。桌子上还摆着王春林吃剩的馒头,已经发霉,长了一层橘黄色的霉菌。
王春林的尸体已经轻度腐烂,神父给他擦洗尸体的时候我看见他身上有很多淡紫色的尸斑,大腿和小腿呈浮肿状态,肿的已经油光发亮。王春林面容安详,呈现出微笑。
我跟神父帮王春林换上了一件稍微干净一点儿的衣服。神父握着他的手说:“你的安然合目是睡个长觉,等待着被上帝叫醒的那一日吧。死亡缓启人之智慧,使我们渐悟相逢相爱是何等难得。相逢相爱自是注定,或是没有几天,或是一生。愿上帝之光照耀你,保佑你,赐你安宁平和,我们终有再见面的一天。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阿门。”
之后,神父给他唱了一首赞美诗《我家在天上》:“这世界非我家,我家在天上,有一天耶稣要回来接我们回家乡。你是否预备好穿上洁白的细麻衣裳,言语思想一举一动都要见真光。爱主主必爱,靠主主必帮。背十字架走天路,把主的救恩传扬。”
我在王春林手里放了一个十字架。
我跟神父收拾利索了王春林的屋子,让他的亲戚给殡仪馆的人打了电话把尸体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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