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有严重洁癖的偏执狂

绘画作为一门视觉艺术，有史以来记录着人类在思想意识中的不断延伸的过程，也不断探索着人类精神的可能性。在介绍过一些西方美术史中不同的派别和人物后，我们把目光重新对谁东方。中国绘画缺乏对现实场景的客观描绘，但其核心在于追求情绪的表现和对世界的抽象感知，所营造的意境远远胜于对逼真场景的追求。

之所以选择从元代来开始这一旅程，因为这个时代的纯粹精神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同时代的西方是乔托带领佛罗伦萨派崛起的时代，也正是一场人文革命旅程的开端。

在元代绘画中，文人画占据画坛主流。因元代没有开设画院，除少数专业画家直接服务于宫廷外，大都是身居高位的士大夫画家和在野的文人画家。这些画家的创作比较自由，多表现自身的生活环境、情趣和理想。山水、枯木、竹石、梅兰等题材大量出现。作品强调文学性和笔墨韵味，重视以书法用笔入画和诗、书、画的三结合。

倪瓒就是这些文人画家中的一位，倪瓒（--），字元镇，号云林，江苏无锡人。元末著名画家，与黄公望、王蒙、吴镇齐名，并称“元代四大家”。在元四家中，倪瓒善画山水，墨竹，师法董源，受赵孟頫影响。画风平淡天真，以风格简逸著称。倪瓒在文人士大夫心目中享誉极高。英国大不列颠百科全书也曾经将他列为世界文化名人。

有关倪瓒的奇闻异事不胜枚举。从现代的眼光来看，这个人就是一个有相当洁癖的偏执狂。据说他使用的笔、墨、纸、砚，每天都要有专人来经管，他专门养了两个童子，随时负责擦洗干净；客人来访离去后，客人坐的地方必须重新刷洗，每天穿戴的衣服与帽子，都要拂拭数十次，书房里的物件也要求两个僮仆不停地打扫尘土。

据说倪瓒长这个样子

倪瓒的洁癖达到了处女座也无法匹敌的程度。有一次倪瓒和朋友一起讨论诗文，要泡茶招待，就命人去七宝泉打水。水打回来之后，倪瓒交代仆人“提在前面那桶水，拿来泡茶；提在后面那桶水，拿去洗脚。”他朋友见状，心中感到好奇，追问原因。倪说：“前桶的水，一定干净，所以用来泡茶，后桶的水，怕已经被仆人的屁所污染了，所以只好拿去洗脚！”仆人不信，进门前将水桶前后换了个，煮了茶给倪瓒。倪喝了一口，转身就把那仆人打了一顿，然后轰出家门。

倪瓒家中有一座三层的藏书楼“清閟阁”，内藏经、史、子、集、佛经、道籍千余卷。旁人是不让进的。还有一匹白马，倪瓒对这匹马爱护备至。有一次倪瓒老娘病了，他求葛仙翁看病，葛仙翁要求用白马来接。那天正下着雨，倪瓒是孝子，无奈只得答应。雨中的白马被淋一塌糊涂。到了倪家，葛仙翁要求上清閟阁看看。倪瓒也无奈只好同意。葛仙翁在清閟阁乱翻一气，到处吐痰。倪瓒当时啥也没说，但从此再没有踏上清閟阁半步。

还有一个故事说倪瓒召名妓赵买儿共度良宵，一整晚要买儿洗澡洗个不停，结果倪瓒还是不满意，天亮了巫山梦也没圆成，倪瓒一分钱也没付。

倪瓒不但有异于常人的洁癖，还很桀骜不驯。为了避免异族统治者召他至京做官的纠缠，他散尽家产，自己躲进太湖，当时大家对此都引以为怪。后来农民起义军首领“吴王”张士诚的弟弟张士信派人送了很多钱给倪瓒，请他作画，倪瓒大怒，撕绢退钱，说他不做“王门画师”。张士信十分愤怒，一次在太湖遇见倪瓒独自泛舟，便把他抓来痛打一顿，倪瓒一言不发，事后有人问起，他说：出声便俗。

倪瓒虽然怪癖，才华却不可否认。他的艺术可以说是逸品的代名词。自他去世一直到清末的五百多年时间中，他的艺术具有很大的影响力。“世以有无云林画论清俗”。今天我们来看下面这幅《渔庄秋霁图》。画藏于上海博物馆。

画作于年，时云林55岁。72岁时，云林又重题此画。画面上的提款落处极佳，恰好平衡了画面的构图，好似动笔前就胸有成竹，不过这提款却是画作完成后十七年加上去的，并非有意为之。题曰：“江城风雨歇，笔研晚生凉。囊楮未埋没，悲歌何慨慷。秋山翠冉冉，湖水玉汪汪。珍重张高士，闲披对石床。此图余乙未岁戏写于王云浦渔庄，忽已十八年矣。不意子宜友契藏而不忍弃捐，感怀畴昔，因成五言。壬子七月廿日，瓒。”云林也说要画出“秋山翠冉冉，湖水玉汪汪”的景象，但看画面，却完全没有风动水摇的感觉，画面也没有用任何的颜色，简直是一片萧瑟。说明他画的不是外在世界的秋色而是他心灵中的清澈高旷的秋。他画的是他心中的世界。

这幅作品的特色就是极其平淡，没有凉亭或引人注目的山岗作为点缀，林木袖长，河堤也比其他作品更加朴素。构图十分简单，而且也颇为程式化。为云林典型的“一河两岸”三段式式构图（三段式构图方法在倪瓒达到了一个顶峰，可以这样说，云林铸就了三段式绘图方法的经典），上限与下限分隔甚远。倪瓒要传达的就是这种经验：画家与观者是用一种超然与冥想的心境来看待简约的山水。画中另一个明显的特点是画面中少有人物，小船，只有树木，石头，山和茅屋。当别人问起倪瓒为何山水中不画人物，据说他是这样回答的：“天下无人也。”简直酷到没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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