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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洁癖患者节选
洁癖患者
她经过这里,经过那里,再后来只能闪过一些片段,最后在今晨的25路公车上,尴尬地应付着母亲的牌友。右侧少年的雨伞贴着裤子,湿漉漉的感觉令她想拨开人群。“Youjump,Ijump!”调皮的中学男生跳进水洼,溅湿女生的裙子。她挤下公车从积水边缘跨过,细高跟鞋险些崴了脚。用“jump”造句,只能是“Thehorsejumpedacrossthedeepditch”,脚底永远是亟待跨过的深沟。
暴雨袭来,她在树底下等待闪电。还能等待什么,她站了会儿向公司走去。
她懒散地坐在前台高脚凳上,任由湿衣裤粘着皮肤,心里浮生蜘蛛爬过手背的厌恶感。公司的门半开,微弱的光亮里,触手可及的只是电脑和宣传册。雨声噼里啪啦主宰了城市。特别是两只粘湿的袖子,紧贴着胳膊,曲现着多肉的本质。也许乳房的脂肪随着时间推移,从胸前松弛到腋下长到了胳膊,成为一堆不会燃烧的脂肪。她感到洁癖的症状减轻了,对一切无所谓。除了自家的椅子,别处的椅子都有无数屁股坐过,她不能像乌龟护壳一样带着椅子出门。
昨晚她在读《恩主》,桑塔格写道:“我讨厌那些旨在说明爱的死亡、怀才不遇和社会的平庸的小说情节。”窗外也是雨。雨像一种困扰,径自覆盖着裸现的事物。她执着地想象雨线在玻璃外穿过林昕的头,从十六楼迅速坠落,击扣在地面溅起水花。所有的坠落都加快了速度,而林昕背靠着卧室窗台的墙,笔记本电脑搁在膝头,坐在贵妃榻上玩《大天使之剑》,不时有捡到宝石的声音,像迅雷下载成功的提示音。她从床上起身,站在拉开的衣柜前,看着整齐悬挂的春季衣物、孔雀蓝收纳盒分开装着的内衣和袜子、上层码放的装满过季物什的麻布草编整理箱、底层堆叠的经过压缩干瘪的被褥,一切井然有序。她木然发了会儿呆,回头盯着林昕。他点燃了烟。她收回眼光时,余光瞟到矮书柜上的土耳其蓝瓷瓶,插着一把粉色山茶花,几近枯萎。她忘记拉开衣柜找什么,空手从卧室走入黑暗重重的客厅。
前段时间他们遇到两个借钱的人。林昕从投资考虑,相信对方能兑现许诺的高额利息,并且从交情上拿到楼盘的后期广告。她却对民间借贷的诚信持怀疑态度。只因利息许得太高,有点像画饼充饥中的那张饼。当然,她除了表示怀疑,什么都没反对。另一个是她的朋友,借钱离婚。古人语,“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有道理,但她不相信捆绑的婚姻。
林昕在一个散步的夜晚,告诉她李铖卷款跑了,带着借到的一千七百多万,留下一栋烂尾楼。林昕搂着她的肩,他们不时低头躲避柳枝,沿着职业技术学院的池塘,在发芽的新树气息以及冷风里,林昕放缓了脚步,然后对着空气说:“李铖跑了。”医院附属楼,外墙挂着的霓虹像水波纹,朝着一个方向推向前进。那栋楼里住着很多病人,房间透出的灯光却稀少。
“你说病房里的人看得见霓虹的样子吗?那些灯明明灭灭,也许从窗口闪过。”
“桑芾,大家都没想到他私下借了那么多钱,他早想好了,小刀子割肉,又有在建的楼,不怕人家不想,卖不出去也可以拿房子抵债。”
她想到经过的那栋建到八层的楼,半年前就已接近停工,围挡里都是垃圾,一些瓶瓶罐罐和塑料包装露在地面,黄土凹处形成一个个垃圾坑。工地停着一座黄色塔吊,塔身和机臂锈迹斑斑,吊臂随时都像松动砸下的样子。塔吊旁边堆着一些木料、钢筋和钢管,由一个秃发矮小的中年男人看守料场,吃饭时间经常端个大碗,蹲在工棚门口,用可疑和捉摸不定的眼神望着路人。
“地不早抵押给银行了。”
“他的地拿得早,只要房子建好卖出去都是钱,谁知道他赌博欠了那么多高利贷,算计好了怎么借钱,老婆孩子早送走了,整天轮流带着三个情人看车看铺,哪里料想他已然是个空架子。”
人心隔肚皮,当然不知道。她心里想。那三个情人少不得连梯己搭进去。何况他们的十万块钱,在众多债主中他们微乎其微。
“怎么发现他卷款跑的?”
“他一哥们,李铖说有张十万的信用卡到期,让他先给他十万应急还卡,他留了一张银行卡,第二天有十万块钱入账,他可以直接去银行取。第二天卡没钱到账,电话不通,人也失踪了。那人之前凑了四百万借他,感觉情形不对报了警,警察一查什么都清楚了。李铖把那哥们害惨了,现在四处躲债。”
她看着林昕的懊丧,想着十万的代价,让他陪着她在一个小池塘瞎逛。借钱给人离婚是什么结果?远处传来砼搅拌机连续作业的噪音。
钱财损失不过是种提醒,就当股票的跌停。她的问题是,在经过多年的沉睡,婆婆对她生孩子愿望的苏醒。可她不想妥协的就是生孩子。现在更多人愿意对她表示善意,故意偷偷摸摸地说话,腔调好像在传授生彩蛋的经验,其实路人皆听见呵。他们不就是想要那个效果。她总是对母亲的牌友们口气骄傲,一等她们神神秘秘地凑向前,她就主动说他们结婚前说好不要孩子。
她一直以为林昕能顶住压力,但渐渐发觉被他卖了。结婚前他们说好各自搞定家里,她对母亲的性格拿捏妥准,林昕对婆婆的纠缠却难于应付。本来他说不想要孩子,婆婆要一味执着,只会先找他麻烦,但婆婆胶住她了,三天两头打电话,以前她还耐着性子,最近已经不接电话了。小时候她就具备了认死理的品性。也许这是洁癖者的本质,她不止一次这样想,所有的癖好都是一种执着。她能如何解释想脱离的心情,就如音乐盒里的跳舞娃娃,突然失去磁性的控制优雅地飞越出去。
年前她开始感到右边胳膊疼,从间歇性的阵痛变成连贯的剧痛,直到右手臂抬不起来。她觉得自己时刻处在行刑中,右手腕被铁链锁在一根铁柱上,脚下有一个触电装置,只要她没有伸直手臂,脚向前跨出一点,踩着的触电装置会让电流通遍全身。她的胳膊一直处于伸展的疼,只能用左手不停抚摸,以期缓解疼痛,但没有实质效果。腊月二十四小年夜,医院,闻着空气中浓烈的硫磺味,左手掌在右手臂上不停摩擦,想止住那如皮肉分离骨头,又找不到具体痛点的疼。
她去的职业技术学院的附属楼五楼,找神经外科的住院部值班医生。当她走进大楼前,丝毫没有留意水波纹的霓虹灯,只有密集和一头雾水的疼痛感。她期望迅速得到医生治疗。她走过依旧塞满病患的走廊,走进忙乱的护士站,从里间门走到医生值班室。头发卷曲的青年男医生低头写着一份病历,偌大的值班室平行摆放着一溜办公桌,几张木椅散落各地。医生抬头示意她坐着等下。总有些时候不得不把自己抛出去给他人,她坐在椅子上克服手臂的疼痛,一边怀着期望,一边泯灭着医生的可信度。
隐匿性抑郁症,她不过是确诊这个病名。医生当然会告诉她要心情平和、多休息。许多新的病症名字后,医嘱都是不要劳累,保持好的心情。服用的无非是调节抑郁的药物。两个星期后疼痛并没有减轻,她停止了药物和治疗的希望。一些天的忙碌后,她突然发现疼痛消失了。
此时她把电脑打开,没关电源的音箱声音巨大,开机声响彻整间公司。雨声像滞后的电影配乐。开机带来广告和讯息,越来越多匪夷所思的事件充斥网络,让她感到不信任和隔离感,无法分辨真实性。声音旋钮是转到最大的。她想让声音淹没屋子。
犹他州的JonSchmidt用钢琴与大提琴家交织的《RollingIntheDeep》,是听腻枪炮与玫瑰、PinkFloyd、涅槃、德国活死人、恐怖海峡、Club8和万晓利偶尔换的口味,大提琴直接领入演奏,沉闷强硬,她喜欢曲子的开篇,有着浓烈的悲伤氛围。
她依然记得在酒吧,Beyond的《喜欢你》的过门响起,她专注地看着林昕演唱完整支歌。林昕说话的声音有点古怪,沙哑和尖利同时存在声线,但通过话筒唱歌,声音呈现磁性部分。她静静坐在角落,听他唱崔健、许巍、黑豹。当时她即将大学毕业,成为小城的困兽,认识林昕让迷惘期突然结束了。一毕业他们就结了婚,不管双方家庭如何反对。他对父母摊牌直接,反正非桑芾不娶,态度坚决强硬(决不是对母亲滋扰她所持的态度)。她则一点不在意母亲和继父的忠告。母亲暴跳地发作,随后又传染到继父,她看着他们交叠着在屋子里穿插,企图向她说明,林昕一点也不适合她。
现在她想起随林昕走穴的时光,就像早期电影的默片,画面上缺少语言的行为举止,让动作接近纯粹,甚至可以看到一个想法的流动,人物角色经过多次映演,已令观众默记于心。她记得林昕身上好闻的干净味道,记得他清淡地笑时,眉峰过于独特地弯拱,鼻梁抽动时微微地往右侧。他以一个摇滚歌手的身份,保持了干净的生活习惯。现在他是个油瓶倒了不扶的主,脸帕和袜子一样随手乱放,衣服上混杂很多气味,走在身后总令人感到焦虑,他是否在每件事情上都潦草地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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